房间内，许如湄灯前坐了良久，满怀心事也未有答案。松油灯昏黄明灭的火光摇曳着，仿佛这冷雨暗夜里唯一的暖色。她听着门外喧嚣的雨声，迟迟难以入眠。
遥远的皇城深处，万年宫中灯火通明、宴乐融融。皇太后坐在上首，正与身侧女官说着什么。忽然，殿外响起一声高唱：“皇上驾到！皇后娘娘驾到！”皇太后微微一怔，旋即笑着站了起来，道：“他们可算来了！”
大殿之内，原本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，翩然作舞的伶人们也应声而退，让出了殿中央的空地来。紧接着，殿内参宴的一众命妇纷纷自案前起身，站自殿中恭迎，一时云鬓交映，华服叠彩，环佩叮当，香风习习，煞是热闹。
很快，皇帝、皇后在女官、宦官的簇拥下入内。众命妇盈盈福礼：“妾身参见陛下，参见皇后娘娘。”皇帝一时没有说话，凝目打量着众人，不知在想什么。皇太后见状道：“往日天晴时候，你们这个有事、那个要忙，难得能来我这万年宫一趟，如今倒是托了老天爷的面子，把你们都叫来了！”
皇帝闻言笑道：“母后这可不是托了老天爷的面子！”
“哦？”皇太后看着皇帝。
皇帝摇头笑道：“我听说母后这万年宫最近格外热闹，汝南郡夫人几乎每天都来不说，今日更是盛况空前，来了十几位夫人，便连一向不怎么凑热闹的荆国夫人和云光县主都来了，贤妃几个也在……儿子这不就好奇心起，听说梓潼要过来，就跟着一起来凑热闹了？”他说着长叹一声，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，“都是托诸位夫人的面子！”
命妇们面色微变，心说皇帝这话，可不是在讽刺她们“脸比老天爷还大”？
皇太后手一挥：“都免礼入坐吧。”说完，她笑着看向皇帝、皇后，“你们俩这回可来得巧了，汝南郡夫人今儿带了府上伶人入宫，还没开始表演呢，正好，你们跟本宫一起看看！”
皇帝扬了扬眉，笑道：“那就宣来吧！”随着皇帝、皇后落座，殿中气氛又轻松了起来，众命妇也回到原本的位置上。汝南郡夫人则拍了拍手，示意府中伶人登场。皇帝目光落在下方，只见一群抱着琵琶的女子鱼贯而入，却个个身着素衣、不见华妆。
皇帝不由笑：“这是准备演什么？孟姜女哭长城？”
不得不说，皇帝破坏气氛很是在行。下方坐着的汝南郡险些绷不住脸色，心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？敢在皇太后的宫里“哭丧”。但不管如何，殿内伶人已经排列站好，扣指拨弦。
琵琶之声幽幽而起，歌声也随之飘扬：“风雨凄凄，鸡鸣喈喈……”
殿中众人闻歌皆是一愣，心下惊疑不定。
殿内歌声还在飘扬：“……风雨如晦，鸡鸣不已，既见君子，云胡不喜？”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，可谓十分动人。一曲歌罢，满殿寂静，雅雀无声，落针可闻。片刻后，皇太后鼓了鼓掌，叹道：“不错。”说着她看向皇帝、皇后，“你们说呢？”
皇帝道：“母后喜欢便好。”皇后则轻轻瞥了汝南郡夫人一眼，微笑道：“这歌编得不错，应景极了，如今可不正是‘风雨如晦，鸡鸣不已’的时候？可惜我们身在宫里，听不到词里唱的‘鸡鸣不已’，倒是遗憾……”
她话才落，皇帝便笑应道：“若是梓潼想听鸡鸣，便让长秋令出宫去买几只鸡来，养在御花园里。”皇后笑着摇头：“还是算了。这鸡又不比鸟雀伶俐可爱，真养在御花园里了，声儿大吵人不说，还成天到处扑腾排香，就算妾身喜欢能够容忍，只怕其他主子也会忍不住想拿铁锅炖了。”
汝南郡夫人面色一变，袖中握紧了拳。
皇帝沉吟片刻，吩咐紫微令道：“方德全，你以朕的名义替皇后买几只来，记得挑毛色漂亮、看着讨喜的，买来后仔细看着些，别让人炖了！”
侍立在旁的紫微令登时傻了眼，谁能想到，前一瞬他还在心中嘲笑李定元堂堂长秋令即将出宫买鸡，后一瞬这担子便忽然压在了他的老肩上——
但是，紫微令别无他法，只得应道：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