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干完农活回来就已经累得不行,听到这些指控,卢婆婆更是又急又气,一心想着,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,不就是为了儿女们能够出人头地,过上好日子?现在倒好,自己的小女儿竟然如此嚣张!迟到、不参加考试就算了,还唆使哥哥打人!真是越想越气,还没等弄清楚事实,便抓起扫帚,往华英身上就是一顿毒打。不打还好,一打,这华英缝在裤兜里的零钱就被发现了。原来,华英害怕零钱弄丢,每天晚上都会把零钱袋拆开,把新的零钱放进去,再把它们缝回裤兜里。这扫帚打在华英身上,华英本是不会哭的,但这天实在是太绝望了,华英痛苦地嚎叫着,身体还激烈地反抗。扫帚打到华英的裤兜,发出清脆的硬币碰撞的响声。

    卢婆婆见状,便质问那是什么,华英不肯说,她就上手扒,可是裤兜已经被缝死了,扒不出来,华英还是奋力地抵抗着。那是她存了多久的零钱啊!还差一个就能买到一本崭新的本子了!想到这里,华英的泪水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,奔涌而出,肉身的反抗也更加激烈了。可这卢婆婆只当是华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,她越是抵抗,自己就越是生气,直到把华英裤子撕烂扒了个精光。零零散散的几个小钱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,伴随着零钱落地的,是华英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

    这一天,华英没有吃饭,全身是伤的她躲在了厨房的灶火旁边哭泣。明亮的炉火照着她破烂的衣服,也不知是被妈妈撕烂的还是被扫帚打裂的,不明所以的炉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,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这个可怜的女孩。对华英来说,那更像是梦想破灭的声音。眼角噙着的泪水已然变成了斑驳的泪痕,一头杂乱的卷发乱糟糟地窝在头皮上,脸上沾满了挣扎时滚地沾到的泥土,以及烧炉子落下的炉灰。

    吴勇也被卢婆婆罚着不许吃饭,站在华英的旁边。因为他也被那对瘦子兄弟的父母投诉了,说他们兄妹俩联合起来在学校打人,十分嚣张。只是这卢婆婆年轻的时候脾气大,吴勇放学回家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,就遭到了母亲的棍棒伺候,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他来站着了。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打自己,但是,看到身边的华英一副狼狈的样子,听到母亲骂她的声音。他不由得攥起了拳头,发誓一定要找到害华英落水的真凶。

    餐桌这边,卢婆婆还在喋喋不休地谩骂着,气得把碗筷摔出犀利的声音,高声道:“不好好读书就算了,还跑去玩水,考试故意迟到,还敢叫哥哥跟别人打架,还偷家里的钱……今天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!”一边说,一边忿忿地跺着脚。“什么?钱?”

    华英的爷爷本来就心疼这孩子,听到这里,更是坐不住了,“你说的钱,是不是一分一分的硬币?”

    卢婆婆一听,惊讶地反问道:“可不是嘛!她翅膀硬了,敢偷钱了。难不成……这些硬币……是从您这儿偷的?”卢婆婆顿时停下了筷子。

    “爱真啊,你真是糊涂啊!华英是个什么样的孩子,你还不知道吗?她什么时候会偷钱啦?我告诉你,那都是她自己挣的,我就乐意给她了!”华英的爷爷着急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您说什么?她自己挣的?她怎么挣的?”卢婆婆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,是我们亏欠她的。哥哥姐姐上学都有本子,而她却连个写作业的本子也没有。你这个当妈的,也从来不关心她到底缺什么,就只知道一天到晚地抠、抠、抠,还……还让她拿哥哥姐姐用过的本子学习……你……你还是亲妈吗?她挣钱这差事是我给她的。我就心疼这孩子了,那么听话、那么乖巧。倒夜壶这么脏的活儿她都没有一声埋怨。你以为她为什么挣钱?无非就是想买一本属于她自己的本子啊!你说我不给她点小钱我给谁?”

    卢婆婆沉默了。自己平常对家里吃穿用度的安排是严苛了一点,可一个寡妇要撑起一个八口之家谈何容易!但凡家里条件好一点点的,谁又不乐意给自己的女儿买个新本子呢?而如今竟被长辈冠上了“抠”的罪名,这口气实在是有点咽不下去。但是静下心来想一想,自己平常对孩子们也确实是严厉了一点,本以为是问心无愧的,可被公公这么一说,自己也确实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华英这个最小的女儿,她的想法、她的需要,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在乎过。也许,是因为一个人操持家庭太过于劳累;也许,是因为自己把期望都寄托在了儿子们身上,对家里面的女儿们总是不闻不问。而华英这个老幺就更不用说了,全家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她。

    “是啊,爱真!”华英的奶奶也忍不住发话了,“华英这个孩子,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,不会有什么坏心思。且不说今天告状的志鸿爸妈还有刘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,咱们也应该关心一下孩子为什么全身湿透了呀!”一句话又把卢婆婆拉回到现实。

    “还能为什么?肯定是贪玩,连考试都敢迟到!”卢婆婆气得皱起了眉头,“你说她什么时候下水不好,非得在考试前下水?还不就是为了躲避考试?小小年纪就学会这样,以后长大了可还得了?”

    还没等卢婆婆说完,厨房里的华英再也忍不住了,“我什么时候害怕过考试了?从来也没有!你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,是谁把我推下水的,你也不去查,就只知道骂我、打我……呜呜呜……”也许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发出的这一通呐喊,华英说完之后竟然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华英!华英!”吴勇惊慌地摇晃着妹妹,试图通过剧烈的晃动把妹妹给唤醒,可妹妹的眼睛,却紧紧地闭上了。“妈!爷爷!奶奶!你们快来看看华英!她……她晕倒了!”全家闻讯赶了过来,华英的爷爷掐了掐她的人中,还是一丝反应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哎呀老爷子!赶紧送卫生所吧!华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……我也不想活了!”

    见到女儿这副模样,卢婆婆终于有点慌了。“阿勇,你力气大,赶紧背妹妹去卫生所,快!”就这样,全家人跟在吴勇的身后,把华英一步步从家里背到了三公里外的卫生所里,这也是整个龙楼村唯一的一个卫生所。

    只见所里的吴大夫表情凝重,拿着听诊器在华英的身上反复地听诊,还用手电筒仔细地照了照华英的瞳孔,叹了一口气说道:“这孩子,不像是自己跳进水里玩的。她的肺部杂音很重,应该是不小心落水呛到的。怎么没早点送过来检查呢?现在得看看她有没有发烧,如果发烧就麻烦了,很有可能是肺部感染了。”说完又从华英的腋下抽出体温计来看了看,“三十九度七!”吴医生惊叹道:“我赶紧联系镇医院!这孩子的病情不能拖了。我这儿没办法输液,她需要输液打消炎药,变成肺炎就不好办了!”

    听到医生的话,全家人都惊呆了。卢婆婆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。原来,华英自小就喜欢和同伴们在三曲桥上玩耍。几个女孩子都擅长跳水。自打上学之后,他们跳水的次数就减少了。加上华英曾三番五次地向自己诉说过没有本子的事,说学校里的作业都写不了。叫她用哥哥姐姐用过的本子写作业之后,又说被老师批评了。这卢爱真可是从来都没有上过学的人,大字都不识一个,哪里知道学校的规矩呢?只当做是女儿不愿意学习的借口。而学校的老师虽然知道她们家条件不好,却也不晓得天下竟有母亲为了省钱不给孩子买本子的,只当做是孩子不把学习放在心上,家访的时候也没有向卢婆婆说多少好话。这才引发了这场误会。

    当刘老师生气地上门告状的时候,卢婆婆想都没想,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华英厌学,不想参加考试,以为她是偷偷跑去玩水了。就连刘老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,所以才会罚华英站着,不让她考试。如今,吴医生的一番话点醒了卢婆婆。是啊,华英水性这么好的人,如果是自己跳下去玩的,又怎么可能会呛到?回想起今天对华英的点点滴滴,没有把事情搞清楚就一顿乱打,不禁流下了后悔的眼泪。

    不知等了多久,镇医院的车子终于摇摇晃晃地到达了卫生所。镇里的医生复检了一遍,结论和吴医生说的一样,便赶紧指挥这家人帮忙,把华英抬上了车子,预先带来的消炎药也先给华英用上了。由于车上的座位有限,只能有个别家属跟过去。华英的爷爷奶奶年事已高,受不了长途汽车的颠簸,卢婆婆一个人又不识字,如果需要签字的话她又做不来,只得让吴勇跟了去。顺便让家里的其他孩子帮忙给吴勇请假,这下午的课就先不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