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的冬天其实很少下雪,穿墙的湿冷已经足够彻骨。陈盼之每一个冬夜都早早钻在被窝里。一层厚被压一层厚毯,这样特地营造出的厚重感让人睡得踏实。

    但这天夜里,满室沉寂,唯独陈母徐英华女士不得好眠。气温只有3、4度,徐英华却出了满背的冷汗。她是被老陈不同以往的呼吸声惊醒的。

    几十年共枕,徐英华早就习惯了身侧规律的鼾声。有时陈逸出差,徐英华少了这样的白噪音作伴甚至会感到不适应。

    今夜,陈逸在旁,却安静得怪异。

    这样的不同寻常让骨子里对环境敏感的徐英华从睡眠中不安地醒来。

    她很快察觉出是老陈的异样,并打开了微弱的夜灯。她借着这一点点光细细屏息观察。

    老陈平躺着,不仅没有打鼾,连呼吸都几不可闻。

    只有徐英华自己知道这一刻她的心跳快到惊人,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简直和寒夜一起冷冻住了她的手脚。

    太安静了,安静得让人害怕,徐英华几乎可以听见客厅里挂钟走针的声音,嗒、嗒、嗒、……一分多钟过去了,陈逸还没有呼吸的迹象,徐英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……她忍了又忍,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指打算去探一探动脉……指尖堪堪触及之际,陈逸突然重重地连同鼻孔和嘴巴一起张开,吞下一大口气,连胸膛都巨烈得一番起伏,像是在水底困了许久才终于挣脱出水面得以呼吸,随后老陈的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归于正常。

    徐英华的恐惧随着老陈这一口气被吐了出来,一同落下的还有徐英华的因惧而生的眼泪。往后的许多年里,徐英华每每回想起这夜经历的恐怖仍感到后怕。

    整个后半夜,徐英华没有合过眼,她一直不敢错眼地守着老陈的呼吸,又不敢叫醒他。长时间的观察后,徐英华发现,陈逸其实是在憋气,有时甚至长达2分钟,实在憋不住了才出现一次大动静的吞吐,然后归于正常,不断如此循环,但整个过程老陈一直处于睡眠状态中,丝毫没有因自己不正常的呼吸醒来。

    终于,天亮了。

    徐英华听到陈盼之起床的动静,赶紧起身去寻她,还掩上了自己的房门。

    徐英华苍白着脸急走而进,一把拉住了刚洗漱完的陈盼之,声音疲惫:“别去上班了,带你爸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一个半小时后,陈盼之、陈逸和徐英华三人齐齐抵达协和。

    叫醒老陈前,徐英华已经和陈盼之细细形容了老陈昨夜的异样。

    车上陈盼之和徐英华的神情都有些凝重,不作多语。

    唯有被吵醒的陈逸嘟嘟囔囔的:“真是,我还累着呢!我还没睡够呢!明明啥事没有,好得很,莫名其妙!”

    要是从前,徐英华女士最烦老陈啰啰嗦嗦的絮叨,但现下她还没有完全从昨晚的情绪中缓过来,出奇耐心地忍受着耳边的聒噪。

    陈盼之不想气氛过度紧张,找了个借口开口宽慰:“没事儿,就是舅舅说给安排了个体检,之前忘了跟您说了。”但其实是徐英华一大早给徐文远挂去电话,请他帮忙临时加了个呼吸内科的号。徐文远是做医药器械生意的,且规模不小,每个医院都熟得很。

    最不该热闹的地方却总是最热闹,医院就是这样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