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顾秉清从延庆殿一路行来,头脑与胸腔中俱被满满的热意占据,此时到了永宁殿,许是被这寒凉的夜风一吹,头脑中那股教醇酒熏起的热意反倒下去些,脚下也一步一步走得越发慢了。

    待入了殿门,外殿伺候的宫人俱皆跪下行礼,顾秉清叫了起,面上早已是一派平静之色,呼吸也半点不乱,任谁也瞧不出太子殿下乃是从延庆殿匆匆而来。

    内殿中近身伺候苏远矜的,除却从辅国公府带来的晚月,还有两个宫中的侍婢,分别唤作凝冬与丝雨。

    殿中三人听到外头的请安声,都知晓是太子殿下来了,瞧一眼早已沐浴更衣后在榻上睡觉的苏远矜,心下都有些担忧,只是担忧的缘由略有些不同而已。

    晚月自小与苏远矜一同长大,心思又沉稳,一面心疼自家小姐疲累,一面却是怕苏远矜不待太子回来便弃了团扇换了嫁衣会惹太子不快,恐苏远矜之后在宫中难以立足。

    而余下的凝冬与丝雨心思倒是简单得多,若是太子妃惹了太子厌弃,她们这些在太子妃跟前伺候的,也是要跟着吃苦头的。

    纵然殿中三人心思不一,现下倒是都想着提醒苏远矜一声。

    听着脚步声往内殿而来,三人跪下行礼时不忘将声音略提了些,只是依旧不见榻上的人动作,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。

    顾秉清脚下虽慢,心中却早已想好,却扇诗虽是士族夫妻间的雅事,他贵为储君本可不必遵从,但他那太子妃苏远矜必是曾暗暗憧憬过的,他遂了她的愿也无妨。

    于是顾秉清踏入内殿时,早早想好的却扇诗几乎已在口中。

    不料一眼瞧去,只见三个伺候的婢女跪下请安,而他想着正殷殷盼着他来的太子妃,早已弃了掩面团扇,换下了繁复嫁衣,正躺在榻上,睡得一张芙蓉面微红,瞧着睡下有些时候了。

    顾秉清一首却扇诗含在口中,见此情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,僵在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    晚月瞧着太子脸色不对,大着胆子低声道:“殿下恕罪,小姐…太子妃一路上着了点寒气,适才将将沐浴躺下,许是一时神思懈弛才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顾秉清冷着脸回了句“无妨”,转身出了内殿,到了外殿吩咐宫人在偏殿备水,带着适才候在外殿的董圆往偏殿而去。

    董圆弯腰跟在顾秉清身后,看着太子的神色有些莫名。

    按理来说太子入内至少要作了却扇诗,再与太子妃饮过一盅合卺酒,再出来沐浴才是正理。可太子入内不过片刻,怎的就这样出来了?

    心内疑虑,董圆却也知道这事不能问出口,于是跟着到了侧殿,伺候着太子沐浴完,拿了块干净的布巾给太子擦头发。

    往常太子嫌弃浪费时间,头发向来是擦到半干便可的,如今瞧着差不多了,董圆便试探着道:“殿下,好了。”

    顾秉清本想起身回内殿去,可想到苏远矜靠在榻上睡着的模样,心下不知怎么竟生出些委屈来,枉他在宴上还念着她,千方百计脱身后回来却见人早已睡了,或许压根就没想过等他。

    若此时头发还未干便巴巴地赶着回去,莫不说宫人会觉得他是个放浪急色、沉湎淫逸之人,便是他自个也觉得跌面丢份,便对董圆吩咐道:“再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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