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漫谈>都市青春>死去的道侣回来了 > 第十章 百年一梦我复谁
    “我不信你。”这是战后众人回转藏剑峰后,祁天童与瀛琦说的第一句话。瀛琦苦笑,他早知离情的暴露必然引起众人的猜忌,但事急从权,他不得不发动早已埋下的暗桩。“你要真的细究,其实我也说不清自己是那伽,赤翎剑灵还是赤凛剑尊。”相貌英俊至极的蓝衣青年身材颀长,以双足立在藏剑峰顶的禁地之上,垂眸敛容,面上挂着苦笑,而身后的万剑冢在冰雪中嗡声而鸣,如同唱和,分明传达着对他赤翎剑灵身份的认同。

    “硬要说的话,也许我是他们的融合体?我甚至说不清融合了哪部分更多一些……作为剑灵的我,有陪在你和宋凛君身侧近百年的记忆,作为那伽的我,在这百年沉睡中,不断在梦中历劫,有时候是作为那伽,有时候是作为赤翎剑灵,有时候,甚至是作为宋凛君。无数次经历着与你的每一个往昔,回忆,不断深化那一点说不清的情愫。相比而言,作为那伽时的意志虽然并非全然消失,但确实退居末位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想到了什么,蓝衣青年目光执着,表情则显出几份苦涩:“但无论如何,如今我以那伽身躯苏醒,自当承接它的因果,带领妖族摆脱被奴役的命运;然占着剑灵的神识,我又无比亲近人族,亲近于你……”

    青年停顿片刻,幽幽叹息一声,呼出的白雾掩去了他眼底的复杂:“无论你是否相信,宋凛君虽赠与一点灵光,但真正让赤翎剑剑灵打开灵智的,却是因着对你的孺慕之情。百年间,你都在陪着剑灵,或者说陪着我,谈天说地,推心置腹,让我无论在梦境还是清醒,满心满眼都是你,你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亮色,也是我百年长梦中唯一的心动之人。”

    蓝衫青年清秀的眉眼中此刻显出几分情真意切的苦恼:“其实自宋凛君死后,封印之力便不断减弱,但因着你,我在这里流连不去。我知你现下难以信我,作为妖皇的那伽也确实不值得信赖。但我此前已与玄星剑宗达成了契约,将与人族和平共处,不知能否让你因此予我多点信赖?禁地已困不住我,但契约之力加诸此身,天地可共证。“

    眼见祁天童的表情若有所思,瀛琦心道:果然俞珞寒目前才是最得男人信赖之人,先与俞珞寒达成协议,便是获得男人信任的第一步,之后则是需要他以行动自证了。“我知天童你仍有许多疑惑,本应由我细细澄清,但现下我需要先行离开,去完成那伽沉睡前的布置——妖族称霸的野心是祸乱的根源,确实不合时宜。”

    “但妖族也不应被奴役。通玄大陆属于所有生灵,而生灵本无贵贱之分。趁着此次太初离合教下辖一众魔族暂避人族锋芒,我会带领南疆妖族另辟生路,摆脱被奴役的命运;之后我会返回无尽海,统领水族,重建那边人族与妖族共生的秩序。”提到无尽海时,瀛琦深深看了男人一眼,似乎意有所指。

    祁天童闻言默然。他父母早逝,由东擎岛灵族残存世间的唯一灵族祭师抚养长大。其后因天地气机变化,灵族血脉彻底断绝,他虽是灵族一脉灵术唯一传人,但因着人族身份,加之此方天地灵能之源凋敝,导致灵能的使用难以为继。而他本人也因修习灵术遭岛上妖族忌惮,同时也遭母族厌弃,几无立锥之地。

    故而他孤身穿越无尽海来到中州求道,一是听说中州人杰地灵,海纳百川,或可摆脱在岛上孤立无援的困境,二是为了寻求转修的法门提升自保之力,三则是想进一步推演天地气机的变化,试图开发新的灵能之源,为灭绝的灵族留下传承以报灵族祭师养育之恩。也是在这里,他认识了此后独步天下,并成为了他道侣的宋凛君。

    彼时只是君子剑而非赤凛剑尊的宋凛君告知他,无论是灵族血脉断绝还是灵能之源枯竭,都是诅咒所致,来自玄幽古神的诅咒让大陆灵气日渐枯竭,少数族裔血脉凋零,人族也将遭逢大劫。祁天童本人对人族并无太多感情,但灵族有养育之恩,他便穷尽所有,助赤凛剑尊化解大劫,以求谋得宋凛君所说的天地间的一线生机,争取逆转劫数。

    由始至终,他都没在意过自己作为元后大修士,当世第一人赤凛剑尊道侣的身份,对于大陆上人、妖、魔三族的纷争,他其实也没有预设的立场或者明确的爱憎。此前协助封印那伽,不过是因为妖皇挑起争端,加速劫数,不利于大劫的化解,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曲星珩还在闭关,俞珞寒似在忙着善后,尹司钦此次似是受了刺激,开始了苦修。故送走瀛琦后,祁天童便一个人回了居室。没有赤翎剑灵作为沉默的聊天对象,他一时竟是有些不习惯——漫天风雪,一人茕然而立,未免过于孤寂,故也不再前往失了封印之物的禁地了。

    窗外的紫月高悬天际,轻云如纱似雾,号称可摘星辰,与靛蓝天幕静默相对的山巅,此刻万籁俱寂。少有的,祁天童没有打坐,只是立在窗前,陷入了自己的思绪:此战虽然裴旭尧败走,但遗留了很多问题,一是那形貌陌生的青年究竟是何人,为何能激发凛君的法相?

    二是,若如裴旭尧所言,之所以选中他作为修罗道献祭对象,系因他为此方天道化形投生,这又是何意?世人皆知,此方世界是玄幽古神所创,为何还有天道一说?假设真的有,且他真的便是天道的化形投生,这便是宋凛君选中他作为道侣的理由么?他此生,到底是为了历劫,还是为了化劫而来?

    灵族、人族、妖族、魔族……中州王朝的繁华,玄幽之渊的死寂,北地山巅的风雪,南疆一望无际的森林,似都在他眼前一一掠过,心绪纷扰不定。犹记得,他曾看过典籍,传说天道或者说一方世界意识的形成,将抽取天地气运,则是否可能,若他身死,消散的气运将复归各族生灵,大劫便可化解,灵族血脉也可再生?

    下意识摸了摸褐色的发辫,手指拨弄几下,尾端十分锋利的发饰便被取下在手中把玩。不知想到了什么,祁天童竟把尖端比在了自己的喉间,神思不属下,皮肤被割破,流出了一缕鲜血。疼痛唤回了神智,祁天童摸了摸溢出的鲜血,想起了还需要他鲜血喂养的人形诅咒,但纷繁思绪此起彼伏,手中的锐器还是未被放下。

    “喂,你别做傻事啊!”本应只有他一人的房内突然传出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。一身紫衫的面具青年在虚空中显出了身形,话音未落,男人手中的利器便被迅速收走了。“虽然你变换了形貌,但我认出了你的气息,你是那天那人。我知你不是凛君转世,但你为何能激发他独一无二的法相?”

    啧,仙侠世界就是麻烦,谁都不是蠢人。钟无忧暗地叹了口气,摘下了面具,露出与结契大典那天截然不同的面容——虽然这张也不是他本来面目,但总比直接使用宋凛君的脸来得好一些。“我觉得你也猜到几分了,我叫钟无忧,舔居为世人口中的千变真君,也是借取了赤凛剑尊肉身的一介野鬼孤魂。多的你也不要问了,我不想骗你,但有自己的苦衷,无法明言。”

    穿越司什么的,任务什么的,世界动线什么的,他灵魂上早被刻下了守秘的烙印。因着结契大典上听到的裴旭尧所言,他此前的一些疑惑倒是解开了许多:怪不得这修真世界,与气运、劫数相关的桩桩件件都离不开眼前这人,原来他便是懵懂诞生的世界意识投生,按照穿越司里那些手册的说明,天地滋养生灵,世界意志也可化灵,这便解释通了。

    祁天童本人确实是化解灭世大劫的关键。世界意识选择投生,想必本就是为了化解大劫吧,否则此方天地若毁,世界意识便无以栖身,这也算是此方天地的一次自救之举了。而宋凛君,若真是集人族气运所钟,那么他会与祁天童相识并结为道侣,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,都算是互相借力了,而诅咒所化的尹司钦只有祁天童可拘束,便也因此有迹可循。

    “不管你信或是不信,我对你们都没有恶意,我们甚至可以说目的都是相同的,就是为了延缓乃至消灭劫数,让此方天地可存续,大陆生灵可免于涂炭的命运。我其实也不确定那天裴旭尧说的是怎么回事,但无论如何,既然你的存在干系重大,你要保护好自己啊!”生得风流俊俏的青年此刻神神叨叨的,生怕祁天童寻了短见。